2024年10月30日

我的家乡起源于最近一个冰河时代覆盖整个德国北部的一座冰川。冰川融化,融水汇聚成了一条河流,即易北河。这是我们的母亲河。汉堡市正是在易北河的两岸兴盛崛起。这座城市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依托港口,作为欧洲大陆联通北海的最后一站,通过国内和殖民贸易而蓬勃发展。小时候,易北河畔就是我的游乐场。沙滩,灯塔,欢声笑语,几百米外驶过的巨型集装箱船的汽笛声……所有这些日复一日不断出现的事物,构成了我童年的夏日时光。

但我们从来没有在河里游过泳。我们也没有问过为什么;那是明令禁止的,仅此而已。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了河水中存在污染、细菌和毒素,这些都是从汉堡过度施肥的农田被雨水冲进河里的。我还了解到,在这条河里航行的集装箱船会产生致命的水流,伴随着全球集装箱航运的发展,这个问题变得愈发严重。同样,也是在很久以后我才了解到,在我的家乡,在我童年的游乐场,生态和经济之间存在艰难的博弈。作为儿童,我们在这场博弈中显得无足轻重。

我们还注意到另一件有点奇怪的事情。我们学校的大多数孩子每天早上都会骑自行车去上学,在最后一段山路上骑得大汗淋漓。但那里根本没有自行车道,所以我们常常难以前行,一边是繁忙的人行道,另一边则是鸣笛的校车与疾驰而过的小汽车。终于到达学校门口,我们会大松一口气,心脏砰砰直跳。我们逐渐适应了:有时候,我们会在最艰难的路段推着车走,有时候,我们会早点去上学,避开交通最为拥堵的时段。经历了数百个这样的早晨,我们才最终意识到,需要做出改变也许应当是基础设施,而不是我们自己。

回想起来,我所在的城市环境在建设时既没有考虑到儿童,也毫不顾及自然。周围的基础设施都似乎表明,如果我们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那么问题就出在我们自己身上,而不是这些基础设施本身有什么问题。我的童年经历告诉我城市空间相互吞噬会酿成怎样的后果,会在成人、儿童、自然环境和城市环境之间形成一种潜意识的、又无处不在的紧张关系。我的经历绝非孤例;恰恰相反,在世界各地,我们都能看到类似的发展趋势,通常更具剥削性、更令人疲于应付。世界上超过一半的人口居住在城市里,而城市往往是遭受日益加剧的全球气候危机影响最严重的地方。

气候公正活动家路易莎?纽鲍尔。图片/Lena Faye

随着气温升高,所有现存的弊端、紧张关系和尚未解决的危机都将会相互催化、激化。这就是本世纪的简单法则。

畅想气候危机意味着什么并不容易。然而,做一些细致的观察可能会对我们有所帮助。如今,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无论是汉堡的热浪、佛罗里达坦帕最近肆虐的飓风、约翰内斯堡的水危机还是新德里的空气污染,在城市化世界的每个角落,我们都能看到气候状况的未来踪迹。我们正在目睹各种极端天气事件,而灾难性的天气事件可能会成为本世纪的常态。要理解未来的气候灾难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无需设想一个新的世界,我们只需直视展现在我们面前的事实。

因此,真正的挑战可能在于设想如何改变现状。如果我们选择了一条不同的道路,避免了让更多的极端灾难层出不穷,而是采取越来越积极的行动,那么情况会是什么样子?

回想我小时候在饱受污染的河边玩耍的情景,我们很容易就能认识到,对自然有害的城市基础设施往往也会荼毒儿童。我们也很容易看到,年轻人对于更美好世界的憧憬是如何被不会自己改变的基础设施所扼杀的。一个宣称人类必须适应城市环境的世界,永远不会激励年轻人大胆思考,憧憬不同的未来。这样的世界消磨了年轻人的能动性,减少了他们寻求变革的机会。

如果城市不再压制年轻居民的能动性,而是倾听他们的心声,情况会是怎样?如果城市激励市民勇敢挑战现状,并认真正视各自的需求,情况会是怎样?如果城市的建设体现不同领域的协同协调,而不强化紧张关系和博弈权衡,情况又会怎样?

德国汉堡市的圣保利栈桥。维基共享资源

直到很久之后,作为学生的我们才意识到,我们的小世界出了问题。而一旦我们的头脑中有了初步的变革意识,我们就不可能再弃之不顾了。我们从未与市政基础设施规划部门打过交道,从未考虑过修建自行车道的成本,从未想过不愿让出几平方米前院的近邻之间会发生冲突。但那时,我们已决心不让交通堵塞的早晨重现,让这种情况成为历史的想法已经变得无可动摇。

我们花了两年的时间,经过无休止的讨论、市民大会、磋商和政治游说,才促使当地官员投资修建自行车道。自行车道最终建成了,并且沿用至今。青年参与地方政治以及后来所说的“气候行动”并不常见。那条自行车道成为了我十几年气候行动的起点。我花越多的时间在不同场合倡导气候环境问题,从我的社区一路走到《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缔约方会议,我就越相信,任何城市地区、乡镇或城镇,将年轻人排除在为应对气候变化寻找答案的计划之外,最终都是对自己不利的。这不仅仅是因为针对儿童的解决方案往往也适用于与气候和自然有关的问题,还因为年轻一代的思维往往具有前瞻性,他们还不会墨守成规,不会对现状进行美化。我有一个好消息:青年气候公正运动已正式宣告启动,我们并不打算等到有人邀请再去参与事关我们的现在和未来的决策。无论是否受到欢迎,我们都将在谈判桌上为自己争取空间。毕竟,我们有权利表达自己的观点,有权利享有气候公正,有权利获得安全。我们看到了年轻人的领导力,他们不仅亲自走上街头,还保持阵地持续斗争。

在我不去河畔玩耍几年之后,人们逐渐将易北河清理干净了。然而,在河里游泳依然是不被提倡的事情。如今,我对此感到愤怒,但情况已经大为改善。我童年的经历让我最终成为了一名活动家,虽然这是我先前没有预料到的。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做出决定,是看着时代改变我们,还是我们自己去改变时代,让每座城市都变得安全,每条河流都清澈洁净,每个傍晚的日落都宁静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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